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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0章 君為皎月妾為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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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0章 君為皎月妾為塵

卻說姜問筠與那幾名舊友推杯換盞了一番, 又明裏暗裏地打聽起今夜有沒有新送來的姑娘,得到的答案卻全都說沒有,他心裏記掛著等在外面的妹妹, 便借口內急趕忙下了畫舫。

回到岸上後,他匆促去了妹妹先前躲著的地方, 卻發現人已經不在那裏了。

姜問筠當即心下大亂,急忙詢問周圍的小攤販, 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女郎, 以及知不知道她的去向。

問了一圈, 只有一個攤販有些欲言又止。見狀, 姜問筠立馬給他遞了銀子上去。

那攤販接過銀子,才小聲對他說道:

“爺您不知道,我們這片有幾個專門拐賣婦孺的下三濫,仗*著有幾分力氣,上面又有些關系, 便在此為非作歹。您說的那女郎穿得紮眼,長得又好看, 我見著她被那幾個無賴追趕, 雖有心相幫,卻也不敢上前……”

姜問筠急急追問道:“他們朝哪個方向跑的?”

小販往前指了指, “就是那, 他們將女郎一路追到那艘畫舫上去了。”

聞言,姜問筠心中的懊悔之意頓時鋪天蓋地席卷而來。

他不該把妹妹獨自一人留在外面, 要是妹妹出了什麽事,他真想活剮了自己!

他立馬拔腿朝畫舫那邊跑去, 離畫舫越來越近,他的自責也越來越重, 甚至不敢猜測妹妹遭遇了什麽。

他一邊跑一邊朝人群中張望著,眼神掠過一處時,卻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臉,一張此時此刻絕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臉。

“陛、陛下?!”他驚訝地瞪大了雙眼,結巴著喊道。

幸好此時畫舫周圍行人不多,四周都是扮作常人的衛兵在四處巡邏,他這聲脫口而出的叫喊才沒引起民眾的註意。

見他又要下跪,陸廷淵立馬咳嗽了聲,姜問筠這才反應過來,想必今夜陛下是微服出巡,不想暴露身份。

這時,姜澂魚聽到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,便連忙轉過身來。

可此時的她全身都被包裹在外袍裏,只露了兩只眼睛出來,乍一看,姜問筠甚至都沒能認出她來,等她喚了一聲阿兄,他才認出眼前的人是誰。

仿佛劫後餘生般的喜悅沖頂而來。

“澂魚!”

他大步跨到她面前,將蒙在她臉部的外袍往外扯了扯,才看清楚掩映在裏面的一張小臉,以及外袍下一截失去披帛遮掩的雪肩。

見狀,他連忙將外袍替她合緊,攏好。

經歷了這麽驚心動魄的一晚,直到見到姜問筠,姜澂魚的心才算是真正落了下來。

想她這些年大風大浪也見識過不少,此刻竟突然有些鼻酸,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。

女孩子就是這樣,沒人問便也罷了,要是有人上前關心,再小的委屈也能放大好多倍,隨著眼淚一股腦湧出來。

姜澂魚委屈地再次喚了聲阿兄。

姜問筠心疼地將妹妹擁在懷裏,等她情緒緩和些了,才對陸廷淵開口道謝道:

“今夜想必是多虧了陛下搭救,吾妹才能逃過一劫。不過,吾妹怕是受了些驚嚇,臣能否先帶她回去,明日再去禦前謝恩?”

陸廷淵擺擺手,示意他們趕緊回家。

姜問筠轉身同妹妹走了幾步,才想起來,來時妹妹是坐了葉蘭蕙的馬車來的,現在葉家姐姐還沒找到,自然不能不問自取再用她的馬車,可騎馬的話,妹妹這身著裝,又著實有些不太方便。

思及此,方又折返回來,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小聲對著陸廷淵道:

“陛下,您這有多餘的馬車借用一下嗎?”

陸廷淵好人做到底,送佛送到西,又指派了一輛馬車給他們用,姜問筠扶妹妹上了馬車,又對著陸廷淵道了聲謝,而後一撩外袍跳上前室馭位,充當起了車夫。

陸廷淵看著他的動作,仿佛才想起來什麽似的,突兀發問道:

“你可覺冷?”

姜問筠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,他方才連走帶跑,現在身上跟個火爐似的,雖然夜晚河邊的風有些涼,卻也遠遠不到冷的程度。

“方才朕將外袍借予令妹應急,雖說是常服,但天子衣物也不好流落在外。既然你不冷,便把外袍給了令妹,將朕的外袍還回來吧。”

說這話時,陸廷淵絲毫沒覺得難為情,可馬車裏的姜澂魚聽了卻覺得有些臉燒。

他特意來討要袍子,倒像是她昧著他的衣服不肯還似的。

於是,他話音一落,她便立即將袍子脫了,像拿了件燙手山芋般急急撩起車簾,把衣袍遞了出來。

姜問筠接過袍子恭敬地遞還給陛下,又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遞給妹妹,還語含關切地問了一句:

“陛下,您覺得冷嗎?”

陸廷淵隨口嗯了聲,接過袍子後卻也不急著披上,只隨意搭在臂彎處,鬧不清他是冷還是不冷。

見他如此,姜問筠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但好在他並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,隨即便一個利落地翻身跳上馬車,同陸廷淵恭敬地告了聲辭,便打算先同妹妹回家。

經歷了方才這一出,此刻他仍有些後怕。自己怎麽能如此大意地將妹妹一個人留在那呢,未來嫂嫂自有長兄去找,長兄那麽聰明,肯定比他主意多,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把妹妹看顧好。

想明白這一點,他便決定按長兄臨走前的囑咐,先帶妹妹回家。

為了妹妹乘坐得舒適,姜問筠並沒有將馬車趕得很快,任由其慢悠悠地行駛在道路上。

姜澂魚小心掀起車簾一角,對著姜問筠央求道:

“阿兄,今晚的事,可不可以不要告訴爹爹阿娘?我不想讓他們擔心。”

“好。”姜問筠答應得爽快。

其實他很想問一問妹妹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為何她會同陛下在一起,可又怕問多了引妹妹傷心,便打消了探聽的念頭,故意轉移著話題:

“明日下午,我們五大營在金鱗池舉行龍舟賽,賭坊還設了莊,很是熱鬧呢,你要不要來看?”

姜澂魚笑笑,“阿兄不說我也是要去的,我們幾個伴讀一早便約好了,公主還給我們在中央看臺上留了位置呢,阿兄可要加把勁呀!”

姜問筠一揚下巴,“那是自然,你押我贏就等著收錢吧!”

一陣爽朗的笑聲飄蕩在小街上。

等二人離開後,陸廷淵才將搭在臂彎間的衣服隨意拋給了侍從,他總覺得衣服上有股子馨香的味道,雖不難聞,但卻無端讓人煩心。

他神色冷淡地轉身,隨即招呼眾人上馬,準備打道回宮。

玄甲衛暗獄。

如同它的名字一般,這間暗獄設在暗無天日的地底,向來不見一絲陽光。

今日抓獲了謀逆重犯,自然要連夜秘密提審。

此時,昏暗的刑訊間裏,一人被頭朝下反綁在十字木樁上,倒吊在半空中,頭正沖著池水,若是犯人不肯招供,就會被一次次地倒灌進池水中,這便是刑訊中著名刑罰之一的“水刑”。

倒吊著的人正是被活捉的逆黨頭目,他身上沒見一絲血痕,可看他那樣子卻像是快要死了。

被倒吊著的人,頭部會急遽充血,而他又被反覆頭朝下浸入水中,窒息感加上充血感將他折磨得就只剩一口氣。

“還是不說嗎?”卓楓冷聲喝道,“再下!”

聞言,繩子又被往下放了一大截,倒吊著的那名犯人上半身一下子倒紮進水裏,過了好一會兒,卓楓才叫人將繩子拉起來。

新鮮空氣一下子充斥四周,求生本能讓他拼命張嘴大口地呼吸著。

卓楓坐在一把木椅上,觀賞著眼前之人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的神態,再次發問道:

“你們在京中是否還有同黨?——說!”

那人仿佛終於受不住了,臉上流的不知是池水還是淚水,亦或是鼻涕口水之類的,糊了一臉。

只聽他虛弱似蚊蠅般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:“沒、沒有,都死了……”

“那在別處可有同黨?”卓楓繼續追問道。

一陣長久的沈默。

過後,只聽卓楓冷冷命令道:“再下!”

繩子急遽下墜,這時,掉在木樁上的人才急急求饒道:“別!我說,我說!”

卓楓擺擺手,繩子這才被及時拉住。那人額發已經浸入水中半截,只差一點點,水就要沒過他的眼睛了。

他已經被反覆折騰一個多時辰,說實話,比起這般活著,他還恨不得死了。

這水刑看起來比鞭刑、炙刑要溫和許多,受刑者不會暈,身體甚至都不會有過度的疼痛,可正因為如此,他們將清醒地、真切地一遍遍承受這種窒息之感,又會在脫離水面後立即被動調動起身體求生的本能,感受到呼吸與活著的可貴,用來攻破嘴嚴之人的心理防線最是合適不過。

他實在是經受不住了。

卓楓見狀便讓手下將人從木樁上放了下來,依舊用鐵鏈鎖了,那人癱在地上適應了好一會兒,才緩過這口氣來。

他知道,自己進了這地方已是必死無疑,能夠茍延殘喘到現在,不過是因為他嘴裏還有點可用的消息罷了。

他現在沒有別的想法,只盼著將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完後,這些人能痛快地給他一個了斷,一心只求速死。

卓楓從椅子上直起身,俯視著下方茍延殘喘的犯人,語氣冰冷。

“今夜的刺殺計劃,你們是如何謀劃,又有哪些人提供過幫助,其餘同黨都分布在何處,想清楚再說,若有一字虛言,我保證——讓你生、不、如、死。”

最後幾個字像是淬了毒的箭一般從牙縫裏迸射出來。

那人聽了嚇得渾身一抖,深吸一口氣,緩緩交代道:

“當年,宸王兵敗後,殘部不得不退守南方,只有我們這百十餘人得以留在京中,這些年,我們喬裝打扮,混跡於市井中,四處搜集消息,也……安排過多次刺殺,只是沒能近身,就被抓獲了,為此我們也折了不少人手。就在前幾日,我們按插在暢音閣的暗樁聽到消息,說狗皇帝會在夏至夜出宮尋樂,還包了一艘畫舫——呃!”

話沒等說完,一記鞭子就抽過來了。

他知道,這是在懲罰他方才言辭不敬。不過只是身體上的疼痛罷了,他現在毫無生的鬥志,所求不過一死,又怎會在乎這一點點傷痛。

他咬著牙繼續說:“所以,我們派出京中秘密培養的女殺手,又憑借易容術替換掉了暢音閣原來的那幾名舞姬,並出動多名死士,以求一擊即中。結果……你們也都知道。”

其實,對於陸廷淵秘密出宮尋歡這件事,他們不是沒有過懷疑,畢竟傳聞中陸廷淵對已故發妻極為愛重,甚至在她死後都不願另立新妃。

可世人大都以己度人,男人嘛,表面不願意娶妻私底下玩得很開的有的是,又有誰會真的相信,已經坐擁整個天下的人,會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呢?都是表面功夫罷了,說不定狗皇帝就好這口,在宮裏素的狠了,出來尋點樂子不是很正常嘛。

所以一開始那點子猶疑很快就被心中升騰的覆仇之意,以及終於等到機會的狂喜給沖淡了。

“其餘逆黨藏身地點。”卓楓示意他繼續往下說。

“具體我並不清楚,只知道最大的一處——江南。”

到這裏,問得便差不多了,卓楓將手中鞭子拋給手下,讓他們繼續審問,只交代了一句:“不要將人弄死了。”

隨後便轉身去了另一間牢房。

身後傳來淒厲的嚎叫聲:“殺了我吧,殺了我!”

接著是鞭子淩空狠狠甩向皮肉的聲音,一聲痛呼後,才漸漸沒了聲響。

另一間牢房裏,幾個拐賣婦孺的無賴被打得是皮開肉綻,看起來已是經歷了一番酷刑,他們怎麽也想不通,只是抓個姑娘而已,怎麽會招惹上玄甲衛這幫煞神。

此時,身處玄甲衛暗獄中,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,以前交點錢便能擺平的官司,到了這,別說交錢,命都交代在這也不好使,保不齊還會牽連九族。

一陣不緊不慢地腳步聲自門口處傳來。

幾人面部浮腫,頭發混著未幹涸的血絲,淩亂地遮蓋在傷口上,擡著半睜不睜的眼皮,竭力向前方看去。

只見來人穿著一雙烏皮靴,深緋色官服,衣擺繡著一寸的小朵花,腰佩銀魚袋,再往上看,是一張冷得能嚇哭小孩的臉。

再沒眼色的也能看出來,這是四品官員的穿著。

見到來人,幾人連忙高聲喊冤枉,淚水和著血水從臉上蜿蜒而下,就像一條血蟲,更襯得這幾張臉愈發可怖。

“大人,我們真的只是想抓一個姑娘而已,真的沒做別的,冤枉啊大人!”

那雙烏皮靴在靠近幾人半米的位置停住了,隨即一雙手接過旁邊刑訊人員遞過來的鞭子,而後慢條斯理地開口道:

“哦?‘只是抓了一個姑娘’?

接著那只舉鞭的手高高揚起,聲音也由柔轉厲,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鞭響,厲聲質問道:

“你們眼中到底有沒有王法?!”

一鞭子下去,幾人又是一陣痛呼。

他們是真不知道為何會被抓到這地方來,方才他們早就將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,就是有人出錢,讓他們去抓一個紅衣姑娘,將人迷暈後隨便賣到一家妓-館,就算完事。

這種事他們也沒少做,對方錢給得又多,實在沒有理由拒絕。

沒成想那姑娘反應倒是快,教她趁機逃了出去。

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上了一艘畫舫,那畫舫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包下來的,他們不敢招惹,只能在岸上守株待兔。

將這些話又交代了一遍,卓楓沈聲問幾人:

“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何被抓來這嗎?蠢笨如斯,我看,你們的確是沒有活著的必要了。”

一聽命都要沒了,幾人淒厲地哭成一片,聲聲哀求道:

“大人,該說的我們的確都說了啊!只是,確實不知道給我們銀錢的是誰……不過,我們可以指認!沒錯——她說了,事成之後會付我們雙倍傭金,只要將我們放出去,她,她必定會再來問的!”

卓楓這才暫時放過幾人,冷冷瞥了他們一眼,道:“事情辦好了,或許能你們留下一命,辦砸了——”

話音未盡,他的聲音如寒刃般刺進幾人的耳朵裏,幾人哪裏不懂他話裏的意思,忙不疊地慌亂點頭,保證將此事辦好。

“將他們帶下去收拾一下,尤其是臉上的傷,等明日龍舟賽過後再將人放出去,到時候你們跟過去拿人。”

“是!”

祈河水岸。

姜問渠自登船後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,迎他進來的老鴇一聽他是來找人的,按理說應該搪塞一番,可她卻一口應了下來,直言她這裏今晚的確是新來了個貌美如花的紅衣美人。

在大祈,娼-妓業雖是合法,但前提是買賣自願,像拐賣婦女、逼良為娼這種事,被抓住也是要進去吃牢飯的。

鴇母為何會應得如此爽快?

正思索間,他便被老鴇帶去了旁邊一座甚是精美的畫舫上。

老鴇一路引他去了船上最裏邊一間屋子,等他一進屋,身後的門就關上了,隨即傳來一聲清脆的落鎖聲。

“大人,春宵一刻值千金,萬莫辜負啊!”

老鴇說完便嬌笑著離開了。

姜問渠連忙嘗試著去開門,發現門確實是被鎖住了。

不過他倒並不著急,如今房間裏,乃至整座畫舫都靜悄悄的,他擡步往裏走去,想要看看老鴇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。

進了裏間,最惹人註目的,便是一張造型有些奇特的床,不,或許稱之為“榻”更合適些。

因為它四周沒有圍子,無頂無柱,不過卻要比尋常臥榻要大上許多,有輕紗帷幔自頂部傾瀉而下,直至垂地,將整座榻包裹在內,依稀可見裏面躺著一個人,只是影影綽綽地有些看不分明。

姜問渠掀開帷幔走進去看,床上女子一身紅衣,不是葉蘭蕙又是誰?

至此,姜問渠才徹底確定,什麽失蹤,什麽拐賣,不過是針對他的一場美人計罷了。

他在心裏失笑一聲,出聲喚道:“蘭蕙,起來了。”

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。

他面上輕哂,語氣卻故作佯怒道:“再不起來我可走了——”

說著,便放下帷幔,作勢就要離開。

床上裝睡的人來不及多想,趕忙“哎”得一聲制止了他的動作,只見帷幔下伸出一只蔥白的小手,準確無誤地扯住了他一片衣角。

葉蘭蕙仰頭就看著那人面對面朝著她笑,哪裏有走的意思。

見狀,她才懊惱地嘆了口氣,真是關心則亂,此時門鎖著,他又能往哪走呢?

眼看著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,她只得訕訕地放開了抓著他衣服的手,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,神情頗有些哀怨。

“說吧,你費勁心思誑我過來,是要做什麽,嗯?”

他說這話時語氣很溫柔,可葉蘭蕙聽了卻心虛極了,以至於眼神四處亂瞟,就是不敢往他身上招呼。

她先是幹咳了兩聲,假裝起來找水喝,一邊走一邊回道:“沒想做什麽啊,就是一點……小驚喜?”

說完,便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,快到姜問渠都沒來得及制止她。

果不其然,她被辣得直吐舌頭。

“哪裏的東西都敢喝,你還真是……”

姜問渠一下拿過她手中的杯子,靠近鼻端聞了聞,不出所料,是酒。

這可是花船啊,要是只有酒倒也還好,怕就怕這酒裏加了東西。

一杯酒頃刻下肚,葉蘭蕙有些犯暈,臉也紅紅的,身子直往下倒。

見狀,姜問渠趕忙上前扶住她,而後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,依舊彬彬有禮的樣子,不肯越雷池一步。

葉蘭蕙卻不肯放過他,好不容易將人誑到這,怎麽肯讓他全身而退,借著酒意就往他身上貼,嘴裏還嘟囔著:

“我喜歡你,你明明知道的……可你為什麽,為什麽不能喜歡我呢?”

姜問渠將她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扒拉下來,用有些無奈又稍帶著些縱容的語氣道:

“乖一點,不要胡鬧,嗯?”

葉蘭蕙聽他這麽說,頓時更加委屈了。

他總是這樣,以長輩的姿態,像教訓小孩子一樣教訓她。

可是,她已經十九歲了,又不是九歲,誰要聽他的!

於是,她動作愈發變本加厲了起來,一邊扯著自己的衣領,一邊嘴裏喊著好熱,呼出的熱氣直往他脖子裏鉆。

姜問渠見她油鹽不進,原本是想要瞧瞧她在搞什麽花樣,如今反而有種下不了賊船的窘迫感,語氣也染上了一絲薄怒。

“夠了——我知道你沒事。今夜便到此為止吧。”

聞言,還想往他身上貼的葉蘭蕙身形一頓。

“畫舫是你準備的,剛才引我進來的人也是你安排的,酒裏又怎會真的有東西呢?”

往日裏聽起來清潤的聲音,以及過分聰明的頭腦,在此時卻顯得有些冷情。

葉蘭蕙自嘲一笑,並沒有因為他的揭穿而退卻,反而上前再次環住了他的脖子。

“你說的不錯,但說錯了一點,你怎麽就能確定這酒裏沒東西呢?”

她輕聲一笑,松開了他,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急切的樣子,現在的她看起來,甚至可以說是頗為有些游刃有餘的。

“這酒——不是我準備的,是金媽媽特地為你準備的,裏面自然加了東西。不過——”

她提起酒壺又滿斟一杯,朝他舉了舉,仰頭一飲而盡。

“我喝了。兩杯。你還是要走嗎?”

姜問渠沒有回她,轉身大步朝門口處走去,似是要去踹門。

“你要是走了,我就去找別人。我們——從此橋歸橋,路歸路。”

說這話時,葉蘭蕙語氣異常平靜,仿佛只是在進行一場普通的道別。

可話說到這份上,二人都知道,今夜姜問渠要是就這麽離開,他們便再無可能。

她目光灼熱地望向他,眼底的愛意沒有絲毫掩飾。

他看到了她孤註一擲的決心,也看到了她眼底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
從前,橫亙在二人中間的,不僅僅是門第之別,更多的,是她的懦弱與膽怯,還有他的道德與自持。

於是她更加不敢妄想他,一直都是如此。

君為雲間月,妾是地上塵。清輝照我身,猶覺幸至甚,遑論相偕行。

她本就是為他而來啊,如今她終於鼓足勇氣,想要伸手碰一碰月亮,即使只能擁有他一天,那也是她的幸運了。

她不想留下遺憾,才會孤註一擲逼他至此。

不求百年之好,只求一夕之歡。

其實,她剛才說謊了。今夜她以身作局,那酒不是金媽媽給他準備的,是她給自己準備的。

她是在賭。

她不賭他喝了那酒後會否意亂情迷地留下,她賭他清醒之下的不舍得。

攔住他去路的不過是一道上了鎖的木門,稍微使點勁一腳便可以踹開,他若是不願留下,大可就此離去。

可他終究沒有忍心這樣做。

在他轉身的那一刻,她知道,她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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